第6章 和光同尘[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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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六点的高铁站，人流稀疏得像退潮后的沙滩。程远站在检票口，不断张望入口处。父亲昨晚还在电话里嚷嚷34;小毛病去什么大医院34;，此刻却迟到了十五分钟。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语音：34;你爸非要去早市买活鱼带给李教授，这会儿该到站了;

    nbsp广播开始催促检票，程远急得后背沁出一层薄汗。就在这时，他看见了父亲——老人穿着那件十几年没换过的藏蓝色夹克，手里拎着个红色塑料袋，正小跑着穿过安检区。塑料袋里的水随着跑动晃荡，隐约可见一尾青鱼的影子。

    nbsp34;慢点！您血压高;程远接过塑料袋，鱼尾突然拍打水面，溅了他一脸水花。父亲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揉皱的宣纸。

    nbsp34;李教授喜欢鱼吧？这可是淀山湖的野生鲫鱼！34;父亲得意地宣布，仿佛这是什么稀世珍宝。程远注意到他左手腕上戴着个电子血压计，表带勒进松弛的皮肤里，显然是被母亲强行戴上的。

    nbsp高铁启动后，父亲一直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流动的光斑，那些老年斑和晒痕显得格外明显。程远突然意识到，记忆中那个能单手扛煤气罐的父亲，如今连瓶盖都拧得吃力了。

    nbsp34;那个...检查报告带了吗？34;程远打破沉默。

    nbsp父亲从内袋掏出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34;喏！就这点小事还专门跑成都;报告上34;肝内胆管结石伴局部扩张34;的字样被红笔圈了出来，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nbsp程远悄悄给李静松发微信：34;您说的道医真的靠谱吗？34;回复很快到来：34;孙道长是青城山嫡传，治肝胆病是一绝。令尊的病，三分在身，七分在心。34;

    nbsp34;爸，李教授说这位道长很厉害，您;

    nbsp34;知道知道！34;父亲不耐烦地摆手，腕上的血压计突然34;滴滴34;报警，34;不就是个老中医嘛！34;他慌乱地按掉警报，像在掩盖什么罪证。

    nbsp成都东站出站口，李静松竟亲自来接站。老人今天穿了件月白色对襟衫，在灰蒙蒙的车站里像盏明灯。父亲立刻挺直了佝偻的背，把装鱼的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

    nbsp34;程老先生！34;李静松拱手行礼，34;久闻您泡得一手好茶。34;

    nbsp父亲耳根突然红了：34;哪、哪里...乡下把式;他局促地递上塑料袋，34;这个...淀山湖的;

    nbsp李静松欣然接过滴水的袋子：34;正好做道39;鱼羊鲜39;！孙道长等久了该骂人了。34;他拦了辆出租车，报出个地址。司机闻言从后视镜打量他们：34;去青霞观？孙道长可不轻易见人。34;

    nbsp车往都江堰方向行驶，窗外的楼宇渐渐被青山取代。父亲反常地沉默，手指不停摩挲膝盖上的报告袋。程远发现他指甲缝里还嵌着茶垢——那是常年摆弄茶具留下的印记。

    nbsp山路蜿蜒至半山腰，一座灰瓦道观嵌在云雾间，宛如水墨画中的景致。石阶上布满青苔，父亲爬得气喘吁吁却坚持不用搀扶。观前古松下，一位蓄着山羊胡的老道正在捣药，石臼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nbsp34;孙师兄，34;李静松拱手，34;人带来了。34;

    nbsp孙道长抬头，目光如电般扫过程远父子。他手指沾着药末，直接搭上父亲手腕。那动作快得父亲来不及反应，血压计又34;滴滴34;响了起来。

    nbsp34;肝郁气滞，胆经淤堵。34;孙道长收回手，34;先扎几针，再喝半个月药。34;他转身往观里走，补了句，34;儿子气你多少年，这病就攒了多少年。34;

    nbsp父亲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程远喉咙发紧——从小到大，父亲总嫌他不够34;阳刚34;，大学选广告系时差点断绝关系。那些争吵、冷战、摔碎的茶杯...原来都变成了父亲肝里的结石？

    nbsp诊疗室飘着艾草味。父亲趴在竹床上，背上扎着十几根银针，像个刺猬。孙道长捻动针尾时，老人疼得直抽气，却咬着牙不吭声。

    nbsp34;疼就喊出来，34;道长手下力道不减，34;憋着才得病。34;

    nbsp程远站在门外，听见父亲终于发出一声呜咽，像受伤的野兽。山风穿过回廊，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高烧不退，父亲背着他狂奔三公里去镇医院。那时父亲的后背多么宽阔啊，现在却佝偻着扎满银针...

    nbsp34;进来。34;孙道长突然探头，34;给你爸擦汗。34;

    nbsp程远拧了毛巾，小心翼翼避开那些颤动的银针。父亲的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后颈上全是汗珠，皱纹里嵌着常年劳作的晒斑。擦到肩胛骨时，他摸到一道凸起的疤痕——那是父亲年轻时救火留下的，却总说是34;刮胡子不小心划的34;。

 

第6章 和光同尘[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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