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集：巷陌间的连坐[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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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在树下给石夯讲怎么辨认铁矿石，现在树底下围着一群看热闹的，指指点点像看耍猴。

    nbsp走到县府门口时，墨丁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是里正赵二牛，这汉子去年因为多打了三石粮，得了官府赏赐的布帛，现在见了谁都笑盈盈的。

    nbsp34;墨老铁，别担心。34;赵二牛凑过来，压低声音，34;左庶长有令，只要经查实没窝藏魏兵，午时前就能回家。34;

    nbsp34;回家？34;墨丁扯了扯嘴角，34;家都被你们这群人拆了，回哪儿去？34;

    nbsp赵二牛脸上的笑僵了僵，从怀里掏出块麦饼：34;先垫垫肚子。我已经跟县吏说了，你那铺子让石夯先看着，他是外乡人，不算在伍里，不用来受审。34;

    nbsp墨丁没接麦饼。他看着赵二牛腰间挂着的爵位牌——那是块巴掌大的木牌，刻着34;公士34;二字，据说有了这牌子，缴粮时能多留一斗。他突然想起儿子生前总说，等立了军功，也要给爹挣块这样的牌子。

    nbsp县府的院子里已经跪了不少人，都是同伍的街坊。墨丁找了个角落坐下，膝盖硌在青石板上，疼得他直皱眉。他看见李屠户正跟一个穿黑袍的小吏说话，那小吏手里拿着竹简，时不时往上面划几笔，阳光照在竹简上，反射出冷森森的光。

    nbsp34;张三，你老实说，那魏兵藏在你家地窖第几层？34;一个粗嗓门突然响起，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墨丁抬头，看见卫鞅的亲随景监站在台阶上，这人脸上有块黥印，据说是早年犯了法留下的，可现在谁见了都得客客气气喊一声34;景大人34;。

    nbsp张三趴在地上，声音抖得像筛糠：34;在......在最底下，他说......说要去咸阳投亲;

    nbsp34;投亲？34;景监冷笑，34;魏人在河西杀了咱多少秦人，现在倒想跑来秦国投亲？34;他转向那十个兵卒，34;去张三地窖搜，要是漏了一根头发丝，你们十家连坐！34;

    nbsp兵卒们轰然应诺，拿着火把往门外涌。墨丁心里咯噔一下——他去年偷偷在自家地窖藏了半坛老酒，是准备过年时喝的，要是被搜出来，算不算私藏违禁品？

    nbsp太阳慢慢爬到头顶，晒得人头晕眼花。有个老头中暑了，直挺挺倒在地上，兵卒过来拖他时，他儿子哭喊着34;我爹有喘病34;，却被一脚踹开。墨丁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很快被晒干。

    nbsp34;墨丁。34;突然有人喊他。

    nbsp墨丁猛地站起来，看见景监正盯着他：34;你是铁匠？34;

    nbsp34;是。34;他梗着脖子，34;打了四十年铁。34;

    nbsp34;张三说，前几日让你给他打把匕首，你为啥没打？34;景监的目光像淬了火的铁，34;是不是知道他要窝藏魏兵？34;

    nbsp墨丁心里一惊，随即骂道：34;放你娘的屁！他欠我三个月的铁钱没给，我凭啥给他打匕首？再说了，他要匕首干啥？削木头还是剥羊皮？34;

    nbsp景监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34;左庶长说，铁匠的眼睛最亮，能看出铁块里的杂质。你说说，张三这人，是不是藏着脏东西？34;

    nbsp这话问得蹊跷。墨丁瞥了眼趴在地上的张三，看见他偷偷往这边瞟，眼神里全是哀求。他想起张三小时候总来他铺子里玩，拿着碎铁片子当宝剑，有次被烫伤了手，还是墨丁用獾油给他抹好的。

    nbsp34;我不知道。34;墨丁别过脸，34;我只知道铁器要趁热打，人心要是黑了，烧红的烙铁都烫不回来。34;

    nbsp景监没再追问，转身对那小吏说：34;墨丁，无过。34;

    nbsp小吏在竹简上划了一笔，墨丁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石夯说得对，要是他早点举报张三，现在说不定已经在丈量那半亩田了。可他看着张三婆娘怀里的婴儿，突然想起自己儿子刚出生时，也是这么小，小得像只猫。

    nbsp午时的梆子敲响时，景监终于宣布：34;经查实，除张三家外，其余九家均不知情，可回家。34;

    nbsp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松快的叹息，有人甚至哭了起来。墨丁慢慢站起身，膝盖麻得像不是自己的。他看见张三被铁链锁着，拖向死牢，那女人抱着孩子追在后面，头发散乱得像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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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走出县府大门时，阳光刺眼。墨丁看见石夯正蹲在门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拿着块烤红薯，见他出来，赶紧递过来：34;师父，我刚买的，还热乎。34;

    nbsp墨丁没接，径直往铺子走。石夯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说：34;里正说了，举报魏兵的什长李屠户，真得了半亩田，就在城东的河边上，肥得流油;

    nbsp墨丁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徒弟：34;你想去领那半亩田不？34;

    nbsp石夯愣了愣，低下头：34;我......我就是觉得，新法也不是全不好;

    nbsp34;是好是坏，得看用在啥地方。34;墨丁叹了口气，往铺子走。他看见自家铺子的门开着，一个兵卒正拿着锤子敲打门环，见他回来，赶紧立正站好：34;墨老铁，左庶长令，让你给军队打一百把戈，用料县府出，完工赏你两石米。34;

    nbsp墨丁盯着那兵卒，突然笑了。他接过兵卒递来的文书，上面盖着鲜红的官印，像块刚淬过火的铁。

    nbsp34;告诉左庶长，34;他转身走进铺子，拿起那把陪伴了他四十年的铁锤，34;三天后来取，保证每把戈都能劈开魏人的头盔。34;

    nbsp锤子落下，铁砧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窗棂都在颤。墨丁看着铁块在锤下慢慢变形成戈的模样，火星溅在他脸上，烫得他微微发麻，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nbsp巷口的喧哗渐渐平息，只有西市的铁匠铺里，传来一声声清脆的锤击，像在敲打一个崭新的秦国。石夯站在一旁，看着师父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佝偻的脊梁，比铁砧还要硬。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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