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9章 番外2虎王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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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

    nbsp但是一切都变了。红莲毯变成萤石一样的金白，又变成熔浆一样的赤红；阿七一天天长高，心底的问题愈发的少；妈妈也笑得越来越少，但咳嗽却越来越多。

    nbsp只有大哥，他仍喜欢笑。但他只在弟弟妹妹面前作出嘿嘿哈哈的笑，阿七发现，他在大人面前总是板着脸。

    nbsp大哥仍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但部族里的老人开始说：大哥不是好东西，年轻的斑人就该离他远点。

    nbsp就连同样对小孩和善、爱讲故事的铁镐爷爷也不理睬大哥。大哥出现时，他就把脸扭过去，不肯继续讲故事。

    nbsp有些大人看见大哥，就会像见到血仇一样朝他大叫，把他赶离他们的眼睛能看到的地方。

    nbsp但年轻人和小孩都喜欢大哥。

    nbsp大哥在放工回来后，会给孩子们讲故事，从伟大的巫神讲到骄傲的斑人，从我们熟悉的岩穴讲到大伙都陌生的太阳。

    nbsp小哥仍然是岩穴的信使。他的身影出现可能代表有好消息，这时所有人都会笑着去石门垇搬粮食；也可能是不好的消息，这时又会有几个别人的妈妈偷偷躲起来哭泣。

    nbsp但是，三姐已经许久没有跟孩子们讲故事了，她好像变得和大人一样，不喜欢说话，放工回到大岩壁后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nbsp也许是因为大哥是大人，所以阿七太想快点长大，岩穴里的时间越来越快。

    nbsp红莲毯变白又变红，颜色又变了三次。

    nbsp阿七的个子越长越高，不经意间已成为一名活力旺盛的斑人少年。

    nbsp一些以前不懂的问题，现在也慢慢琢磨明白。但还有很多问题，他没有明白。

    nbsp年纪最大的老族长召来阿七还有另外几个斑人少年，庄严地宣告：

    nbsp“红莲毯红白变色二十次，你们已满十岁，你们应肩起斑人一族的责任。”

    nbsp“你们将离开大岩壁，去往矿道，用自己先天所得的力量，发掘巫神留给万族的矿藏。”

    nbsp挖矿是斑人的天职，这与“活着就要呼吸”是同样天经地义的真理。

    nbsp对于孩子们来说，这里面却有许多事情是极其费解的。

    nbsp为什么要离开温暖又明亮的大岩壁？为什么每个斑人小孩到十岁就要去又冷又难闻又窄小的矿坑？

    nbsp大人们都不喜欢大岩壁吗？

    nbsp难道说，就像小孩都喜欢大哥，大人却不喜欢大哥，老人痛恨大哥那样，大人也不喜欢孩子们所爱的？

    nbsp大人为什么都不爱说话？

    nbsp三姐已经很久没来大岩壁给他们讲故事了，她去大矿坑做工前不是这样子的。年少时的恐惧又涌上阿七心头：三姐一定是被大矿坑那里攒动的影子缠上、给吃掉了魂灵中的“故事”那部分，所以，她不再讲故事了。

    nbsp红莲毯再变色八次，阿七就要变成大人了。

    nbsp两只手掌，刚好也是八根手指。

    nbsp但往后的日子里，一半的手指他要在矿坑跟着大人学习开矿，只剩下另一半的手指可以留在大岩壁休息……

    nbsp再也没有那么多闲暇时光，能静静地看红莲毯从玉晶白变成赤铁红。

    nbsp他也不再需要提着红藤篮子，给矿场上的大人们送饭，因为他要成为矿坑里的大人了。

    nbsp大岩壁里又有新的小孩了。新的小孩会来给新的大人送饭，然后慢慢变成新的大人。

    nbsp在见不到太阳的岩穴中，阿七告别了童年。

    nbsp再见，红莲毯！

    nbsp再会了！我的螺岩，我的红藤篮。

    nbsp虎王（下）

    nbsp矿道坑洼不平，阿七拖着沉重的钻头。

    nbsp他垂着头，像岩螺一样沉闷。因没有看路，一头撞上了另一位个子很高的斑人矿工。

    nbsp“抬起头来走路，小七！”

    nbsp大哥的声音！阿七一扫颓势，欣喜地抬起头，“盐晶。”他叫出大哥的名字。

    nbsp大哥放下铁镐，揉揉他的脑袋：“什么盐晶，直接叫我大哥！”

    nbsp“盐晶大哥。”

    nbsp“去掉前边两个字！”

    nbsp“大哥！”

    nbsp“这就没错啦！你我都流着斑人的血，咱永远是兄弟！”

    nbsp阿七看上去有些激动又有些忸怩：“大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另一班的吗？”

    nbsp矿坑里实行两班倒制度，一组班人做完工回去休息，另一组班人就来顶替工位，保证矿洞一直产出不停。

    nbsp劳动强度非常大，但斑人们很少抱怨——已经没力气悲天怆地了，有这功夫不如好好睡一觉。

    nbsp“哈哈，大哥已经跟工友打好招呼了，今天暂休一天，以后再补回来。今咱带你看点东西。”

    nbsp大哥笑着说道。

    nbsp大哥又揉揉阿七的脑袋。他看见阿七脖子上挂着一粒螺岩。

    nbsp螺岩是地下深层的特产，它们是形状像“岩螺”一样的石头，只能在岩浆池附近采到，不过也只是些寻常的小玩意儿，只有小孩喜欢拣。

    nbsp大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摸了摸阿七脖子上的螺岩装饰，笑容像萤石一样灿烂：

    nbsp“这螺岩挺适合你的嘛！来，跟我来！”

    nbsp阿七不明所以，只能抱上自己的钻头，跟着大哥往大岩壁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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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他们在大岩壁最低洼的地方，找到另外几个与阿七年纪相仿的少年，还有更小的斑人孩童。

    nbsp大哥像小孩一样叉着腰：“准备得怎么样？”

    nbsp“报告大哥，万事俱备！”孩子们则装成大人的样子，严肃汇报。

    nbsp阿七认出了这是哪里，这里是养殖岩虫的地方，他们身后横七竖八排列着比十辆矿车横在一起还要大的岩虫。

    nbsp地下资源匮乏，而地上的矿主和矿洞的守卫提供的那点粮食只够斑人族群勉强度日。为了改善生活，斑人慢慢摸索出岩虫养殖的方法。岩虫只吃石头和红莲毯就能长肉，而且体型巨大，是岩穴里虽不多但稳定的肉食来源。

    nbsp“欸欸？大哥这是要做什么？”阿七有点害怕。他的个子在硕大无朋的岩虫面前像蚂蚁一样渺小，它们打个喷嚏就能把他从大岩壁吹到石门垇。

    nbsp大哥抓住阿七的肩膀：

    nbsp“听好小七，岩穴里只有两样东西值得我们深深敬畏。但这两种东西既不是发光的萤石，也不是滚烫的岩浆！

    nbsp“第一样是螺岩。炽热的火不满足于终究会慢慢冷下来的岩浆池，于是它们跳上岸，变成了带螺纹的漂亮石头！

    nbsp“第二样是红莲毯。红莲毯永远向上长，它们不满萤石那点点可怜的微光，于是冲破大岩壁的顶，突破地面，渴望见到太阳！”

    nbsp大哥讲的话，阿七仍然半懂不懂。

    nbsp他发出神秘的笑，拍拍阿七的脑袋：

    nbsp“小七听着，矿主把我们斑人当作他的‘东西，但这‘螺岩是独属你自己的！斑人永远不能甘愿做别人的东西！

    nbsp“你要像‘红莲毯那样，永远昂首挺胸，守住斑人的骄傲，向上！前进！永不屈服！”

    nbsp大哥捧起阿七手里的钻头。

    nbsp他很激动地说：“小七，你可知道，你的钻头能突破天际！”

    nbsp阿七：“……为什么啊。”

    nbsp“别问什么理由，就是这样的。”

    nbsp“是解释不了吧……”

    nbsp今天大哥说的话格外难懂，钻头明明是用来向下钻土的，怎么能用来突破天际？如果往上钻，会把矿道弄塌方把他埋葬的。

    nbsp阿七自认为很了解钻头。

    nbsp村子建在大岩壁上。很久以前，大岩壁上没有窑洞和台阶，是靠着五十年来上千名斑人用钻头和铁镐一点一点开凿，才慢慢建起这座属于斑人的大村子。对大岩壁村子里每个斑人而言，铁镐和钻头都是不可或缺的挚友，他们从小就与钻头和铁镐为伴。

    nbsp德高望重的斑人老人们，会得到“铁镐爷爷”或“钻头奶奶”之类的名号。

    nbsp阿七回头：“大哥，我们到底要干嘛？”

    nbsp大哥不由分说地把阿七抱到岩虫背上。

    nbsp其他孩子也分好组坐在岩虫的脊背。

    nbsp“好，准备出发，小子们听我讲两句！”

    nbsp大哥声音洪亮，吸引了整个大岩壁的斑人的目光。

    nbsp“在无聊的岩穴待腻了，是年轻斑人就要冲出去！去瞧瞧外边的世界和太阳！

    nbsp“年轻的斑人啊，向着地面上的世界冲！只要渴望太阳，脚下的路就会不断延伸！”

    nbsp没几个大人理睬大哥。

    nbsp大哥潇洒地转过身：“准备好了吗孩子们！”

    nbsp阿七无语地看着其它岩虫背上的斑人孩子，只听见他们大声回应：“准备好啦！”

    nbsp“太小声咯！”

    nbsp“准！备！好！啦！大！哥！！”

    nbsp“冲——！”

    nbsp岩虫突然间躁动起来，一条条如同脱轨的矿车横冲直撞向前狂奔。

    nbsp“轰隆隆！！”

    nbsp十几条庞大的岩虫在岩穴里狂奔，即使是宽敞的大岩壁，仿佛也不够空间任它们驰骋。

    nbsp窑洞都修在岩壁上，岩虫的暴走没有撞毁房屋。

    nbsp但把平地上行走的斑人都吓了一跳，他们不论男女老少都急忙扑向两侧躲避。

    nbsp“盐晶疯子！你踏马又在干什么！”差点被岩虫碾过去的斑人矿工们齐声骂道。

    nbsp“大哥威武啊！”不论是坐在岩虫上，或是在路边张望的小孩，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不知天高地厚地叫起来。

    nbsp阿七死死抱紧岩虫脊背上的褶皱，耳边只有岩虫口中传出的嘶吼以及呼啸的风声。

    nbsp阿七疾呼道：“大——哥——！这在干嘛！”

    nbsp大哥把瘦小的阿七揽在怀里：“阿七，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nbsp“什么事？大哥？”

    nbsp“在矿坑干久了的叔叔阿姨，似乎都不想去看看地上的太阳——不，他们不是不想，而是根本不认为有太阳。

    nbsp“老人们其实见过太阳，但为什么他们不愿再出去看一看呢？因为不敢，他们的心比他们的脸还要多皱纹。”

    nbsp阿七坐在岩虫宽大的背上，环首四顾，他看见道路两边的孩子憧憬地望着驶过的岩虫，他们的目光就似岩壁上镶嵌着的千百块萤石，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nbsp站在两侧的成年斑人们，注视暴动岩虫的眼神黯淡无神，像是死人。

    nbsp大哥突然拎起阿七，像球一样把他丢到另一只岩虫脊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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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你们现在或许不能理解我，但变色的红莲毯会证明一切！”

    nbsp“我也许很快就会没命，就像跳上岸的岩浆那样。”

    nbsp“但今天，我一定要突破这片岩穴和石壁！见到真正的太阳！！”

    nbsp最后一句话，大哥喊得撕心裂肺，整片大岩壁和矿坑的斑人都听见他的声音。

    nbsp所有斑人都被声音吸引过来。

    nbsp身上驮着阿七和其他斑人少年孩童的岩虫突然一抽搐，翻身倒在地上。

    nbsp只有大哥的岩虫仍然在向前冲。

    nbsp阿七急忙大喊：“大哥！你去哪！”

    nbsp大哥头也不回，把岩虫背上剩下的小孩都扔回到路边：“小七，你们不能再跟着我了！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

    nbsp矿洞守卫早已察觉矿洞里的动静，他们手持长刀和钢鞭在石门垇等待。

    nbsp石门垇，是矿坑离地上最近的地方。

    nbsp岩虫冲刺的声音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阿七在离石门垇不足百步的地方挣扎着爬起来。

    nbsp从石门垇方向，传来砍杀声，和岩虫的哀嚎，守卫的怒骂，钢鞭破空声。

    nbsp小哥也赶过来了。他疯狂喘着粗气，却来不及休息就两手按住阿七肩膀：“老七！怎么回事！大哥呢！”一连甩出几个问题。

    nbsp阿七愣神地指了指石门垇。

    nbsp整座大岩壁的少年孩童，甚至一部分放工的成年斑人都陆陆续续赶来了。

    nbsp他们不约而同沉默着，望向石门垇方向。

    nbsp那里出现了几个狰狞的黑影——矿洞守卫。

    nbsp他们提着一个破破烂烂且软绵绵的斑人，像扔烂抹布一样摔到地上。

    nbsp“叛逃者，杀无赦！”

    nbsp守卫举起长刀，在萤石照耀下仿佛一道扭曲的鬼影。

    nbsp大哥已是奄奄一息。

    nbsp但阿七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无穷的光，比岩浆更炽热，比岩石更耀眼！

    nbsp在长刀落下前，他耗尽最后一口气，爆发出骄傲不屈的呐喊：

    nbsp“石门坳再走二百步，就是太阳了嘞！你们看到了嘛！”

    nbsp“石门坳再走二百步，就是太阳了嘞！！”

    nbsp“石门坳再走二百步，就是……”

    nbsp“石门坳再走……”

    nbsp一声激扬的呼吼，在矿洞内回荡了二十八次庆典，也就是十四年。

    nbsp阿七已经二十八岁，步入中壮年。

    nbsp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只有老人死去，大人才能老去；大人老去了，孩子才能成为新的大人。

    nbsp曾经的孩童，而今的成人，都是跟着大哥长大的。

    nbsp老一辈仍然习惯称他阿七，但同龄的成年斑人因他的仁与武，尊他为虎王。

    nbsp起义的那一夜，困于地穴五十年的斑人族群挥起十字镐、金刚钻，杀了矿洞的监工，守卫，和矿主。

    nbsp起义以巫神为名义。巫神言：万灵平等。

    nbsp一千人的队伍，青中壮年在前头成锥形，一路砍杀，将妇孺护在中央。

    nbsp他们走出石门坳四百步，四周仍然漆黑一片，天上仍看不见太阳。

    nbsp八百步，甬道没有一丝光亮。队伍不得不停下来。有个孕妇要分娩了，他们将全部萤石聚到队伍中央，将妇胎中鼓动的新生命接到新世界。

    nbsp一千六百步，他们才刚刚走出矿洞，地平线尽头的那轮旭日将斑人吓了一跳——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炽热，如此庞大的萤石。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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