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赤豆将尽，艾草又青[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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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别拽……草……”阿雅呓语，声音卡在喉咙，像被谁掐住，

    nbsp莲花俯身，用额头抵住她额角，轻轻蹭，蹭到自己额发也湿了，忽然想起母亲生前说：梦里哭的人，是在“那边”迷了路，要活人把气渡过去，于是屏住呼吸，贴唇在阿雅眉心，吹——一吹，阿雅的眉就松一寸；再吹，呓语就碎成一声叹息。

    nbsp窗外，赤豆窖的铁盖“当啷”一声脆响，莲花心里一咯噔，赤豆只剩最后一层底，谁半夜去动？

    nbsp她披衣出门，月光泼在院中，

    nbsp璐璐大姐这时候蹲在窖边，铜镜反扣在膝上，镜背那枚“交州”血印被月光晒得发黑。她手里捧一把赤豆，一粒一粒数，数到第十七粒，指尖就颤一下——十七，正好是昨夜喝辣汤的残兵人数。

    nbsp“再数，也长不出第十八粒。”莲花低声道。

    nbsp璐璐没抬头，把最后一粒赤豆捻成粉，粉屑落在镜背，覆住“交州”二字，

    nbsp“我梦见他们了。”声音哑得发飘，“十七个，排成一列，脚踝以下都空着——被滩涂吃了，他们伸手问我要鞋，还说潮里冷……”

    nbsp莲花蹲下去，掌心覆在璐璐大姐的手背，触到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忽然想起贾宝玉在宁府送殡，听见“好风凭借力”一句，便觉骨肉如冰——此刻她也有了那滋味：风不是风，是亡人借路。

    nbsp“那就拿艾草给他们编鞋。”莲花听见自己说，“编十七双，烧在滩涂边。”

    nbsp璐璐猛然抬眼，眸子里血丝纵横，直接点头，虽然点得极慢，但也算默认了莲花师姐的意思

    nbsp……

    nbsp天还未亮，后院已升起一缕青烟，夏夏赤足蹲在井台边，把晒干的艾草连茎劈开，劈到第三根，指肚被篾刀划破，血珠滚在艾叶上，绿里透红。她“嘶”地吸气，却咧嘴笑：“正好，省得再调颜色。”

    nbsp琳琅小妹在灶口熬浆糊，拿隔夜的辣汤汤底，掺一把桂花渣，搅成金褐色的胶，小手被热气熏得通红，却仍把指尖往锅里蘸，蘸一点，往自己耳垂上抹——抹成两粒小小的桂痣。她仰头问夏夏：“鬼……会认得桂花香么？”

    nbsp夏夏拿沾血的手揉她发髻：“鬼也是人变的，人爱香，鬼就认得。”

    nbsp破天在劈樟木，斧刃落处，木纹绽开，渗出淡黄的树脂，今天要劈十七块鞋板，每块板宽三指，长一捺，板头刻一道“回”纹——“回”即“归”。

    nbsp斧声“咚咚”，惊起檐角一只昏睡的瓦雀，雀羽掠过晨光，抖下一粒尘，正落在回纹中心，像给亡人点眼。

    nbsp甘白坐在门槛内侧，怀里抱着那把缺弦琵琶，拿一根新发的艾草茎，拧成弦，穿进轴孔，再拿薄荷汁抹一遍——弦成，音仍哑，却不时抬眼，看烟影里忙碌的众人，忽然拨弦，“嗡”一声，

    nbsp“调子不对。”自言自语后，又拿指尖去掐茎弦，掐出一滴青汁，“少了人声。”

    nbsp……

    nbsp莲花端着一只木盆，盆里漂着十七片艾草鞋板，板上的“回”纹被井水浸得发亮，身后，阿雅托一只藤盘，盘里码着刚编好的鞋面——艾草茎三股交辫，辫里夹着野薄荷，薄荷碎叶在日光下闪，

    nbsp两人并肩往滩涂走，脚步轻得近乎偷，晨潮未涨，泥面结一层薄霜，踩上去“嚓嚓”作响，

    nbsp到昨夜植草处，那株“回魂散”竟还活着，叶尖沾了露水，颤颤地晃，樟木片斜插在坑沿，断口被潮水啃得发白，像一段磨光的骨。莲花蹲下去，把第一双艾草鞋放在木片北侧——鞋尖朝海，鞋跟朝城。

    nbsp阿雅第二双，放在南侧。她放得很慢，指尖在“回”纹上按了按，低声道：“走吧，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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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第三双，夏夏；第四双，琳琅；第五双，破天……十七双，排成一弯窄窄的月牙，把“回魂散”围在中心。

    nbsp璐璐最后上前，把铜镜反扣在月牙缺口处，镜背血印正对草心，

    nbsp忽然开口，声音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却字字清晰：

    nbsp“月儿弯弯照九州，

    nbsp几家欢乐几家愁。

    nbsp几家夫妇同罗帐，

    nbsp几家飘散在他州。”

    nbsp调子一起，众人都跟着哼。

    nbsp甘白远远立在堤上，抱琵琶合之，哑弦竟与海风相和，发出“呜呜”的低鸣，

    nbsp曲终，火折子亮起，

    nbsp艾草鞋遇火即燃，火苗“噗”地窜起，绿烟夹着薄荷香，直扑人面，

    nbsp莲花被熏得泪滚，却睁大眼，看烟影里渐渐浮出十七道模糊的影子——没有脚，只有脚踝以上，影子们微微颔首，转身，朝海里走。

    nbsp当看到最后一道影子的时候，忽然回头，冲莲花抬了抬手——那手缺了三指，她却一眼认出：是合肥城破时，替她挡过一刀的城门卫

    nbsp现在张口欲喊，却见影子被风一吹，散成无数细小的桂瓣，落在“回魂散”叶面上，

    nbsp火尽，烟冷，

    nbsp“回魂散”叶尖，仍挑着一粒未化的霜，莲花伸手，以指腹化之，水痕顺着叶脉流下，

    nbsp阿雅低声道：“草活了，名儿就作数。——日后等梁蝉回来，咱们再给她看。”

    nbsp莲花点头，点得极轻，怕惊动叶尖那滴泪，

    nbsp回城时，日头已高，众人影子被拉得老长，斜斜爬上堤岸，

    nbsp堤尽头，甘白抱着琵琶迎上，弦已尽断，只剩一根艾草茎，在风中轻轻晃，

    nbsp冲莲花师姐抬手，掌心躺着一粒赤豆——是唯一剩的，被火烤得裂了口，露出里面微黄的仁，

    nbsp“熬粥不够，”声音哑得发甜，“埋了吧，明年长一片，给蝉姐遮阴。”

    nbsp莲花接过，指尖在裂口处一捻，豆仁落地，滚进泥里，瞬间不见，

    nbsp于是自然抬眼，用严肃的眼神看远处城郭，看近处荒滩，看身边一张张被火烤红、被泪洗亮的面孔——忽然觉得，三年很短的，不过是一株草从生到枯，一粒豆从裂到圆。

    nbsp于是她伸手，与阿雅十指相扣，掌心尚残留薄荷的凉、艾草的涩、赤豆的甜。

    nbsp“走，”战战兢兢的说道，“回去把各自交州府邸打扫干净，并且让彭大波和破天他们做好准备，同时也要善待士燮州牧，静静等着梁蝉从星宿海回来——”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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