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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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了，都九十二，过了生都九十三了，咋能不老？魏石寨悄声对叶经理说，再过几天，就是我大伯九十三岁生日了！叶经理低声道，哦，到时给大爷祝寿！魏长庚看这俩人咬耳私语，有些不耐烦了，说，老了咋？老了不等于糊涂，我灵醒得很，咋就说话东一句西一句了？魏石寨赶紧回话说，大伯不老，大伯灵醒得很！说着，就拉了魏长庚要走。叶经理也随声附和说，对着哩，大爷一点都不糊涂，灵醒着哩！魏长庚边走边说，说不老是瞎话，真是老了，土都埋到脖疙瘩上了！说着，就随了魏石寨朝屋里走去。老黄蔫蔫地缓缓地跟在后头，如一个耄耋老者，踢踢踏踏，木木，痴痴。

    距离魏长庚生日还有两天，桂英就打来电话，问大伯的生日在城里过还是在村里过。魏石寨说大伯不想进城，说天老热，哪也不去。还说，这些日子大伯跟之前大不一样了。桂英问咋不一样了？魏石寨就把近来大伯的一些变化一一说给桂英。桂英说，该不是大伯也得了啥儿痴呆了吧？魏石寨说，反正正反大伯是没有之前灵醒了，我看他是一会儿灵醒一会儿糊涂，有时候他比谁都灵醒，有时候一猛就又糊涂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颠三倒四的。桂英说，大伯也该老了，眨眼都九十三了，咱要是能活到大伯这年龄，说不准早都糊涂得一盆浆糊了。最后桂英决定在大伯生日那天亲自回一趟瓦罐村，给大伯送两个蒸馍大寿桃，尽一尽闺女的孝心。大伯一辈子没儿没女，桂英对魏石寨说，我这个侄媳妇就算是大伯的闺女，给大伯蒸俩寿桃，咱娃儿媳妇还给他大爷买了个生日蛋糕，我一并捎回去。

    回村那日，正在参加蓝总岗前培训的小儿子小波子也请了一天假，陪着桂英一坨回到瓦罐村。

    魏长庚的九十三岁生日过得空前热闹。蓝总来了，蓝总的媳妇晓梦来了，叶经理也来了。蓝总和晓梦还送来了鲜花。桂英则送上了足有篮球大小咧着嘴儿的寿桃，桃尖上点了食红，白桃红嘴儿，如真的一模样。当桂英把大侄孙及孙媳妇买的大蛋糕打开时，上写：祝大爷生日快乐。上面还立着一个糖人儿样的老寿星，咧嘴眯眼。看到这些，魏长庚没有笑，却哭了。他看着蛋糕摸着鲜花说，弄这做啥哩么，大老远又是蛋糕又是花花草草，又费事又花钱！咱这坡上啥野花没有？撇一些都不比这瞎！蓝总就笑着说，这花咱这坡上还真没有，都是专门养的，祝您老长命百岁，就跟这花儿一样，永远不败。魏长庚说，小蓝子人好，小蓝子媳妇也是好人，我这辈子总能遇上好人！人们皆附和着说蓝总是好人，媳妇也是好人。魏长庚看看寿桃，又看看桂英，说这是你蒸的？桂英点点头说，是我给你蒸的，希望你吃了寿桃没病没灾的，结结实实的。魏长庚满脸泪水说，好闺女，好闺女，我这辈子光棍一人，老了，跟前还有这多亲人，我高兴么！说着，突然又问，咱小波子安上腿了吧，会跑了吧？众人皆一愣，都把眼盯着身边的小波子。魏石寨反应快，拉着小波子到魏长庚脸前说，这不是小波子？比你都高了！小波子喊道，大爷，我就是小波子，你不认得我了？魏长庚疑惑不解地看着小波子，说，你是小波子？你不是在城里么，你妈不是在城里照看你哩么，你咋也回来了？桂英说，我在城里照看的是你的重孙子，不是你孙子小波子。小波子都长成大汉子了，还安啥腿，还照顾啥？他马上就要娶媳妇了！魏长庚仍不明了，惶惑地说，小波子都长成大人了？都快娶媳妇了？众人皆低眉垂首，鼻子一阵酸酸的。魏石寨、桂英、魏小波瞬时眼里就噙满了泪。蓝总、晓梦、叶经理也在长吁短叹，泪眼花花。

    寿宴没在魏长庚屋里进行，而是被蓝总执意安排在了景区的伙房，为这，魏石寨跟蓝总还争得铜脖子脸红，一个要安排在屋里，一个要安排在伙房。还是蓝总嘴边有话，说得魏石寨和桂英再寻不出啥充分的理由，方才依了蓝总。蓝总说，大伯在您们跟前都几十年了，哪年的生日不是您们张罗着给过的？也是咱有缘分，让我认识了你们一家子，让我跟大爷结成了亲戚，正好在咱景区试营业的前夕，又遇上了老爷子的九十三岁生日，这叫啥？百年一遇！一百年才遇上一回，你们还跟我争？这生日我是过定了！我要给大爷过一个生日，趁他老人家现在还不甚糊涂，就让我尽一份孝心吧！此话一出，魏石寨和桂英就再无言以对，只好作罢。

    蓝总吩咐叶经理安排了三桌酒席，当间一桌坐着魏长庚魏石寨桂英蓝总晓梦叶经理小波子及叶经理手下的几个小头目，两边各摆了一桌，皆坐着工程施工人员和叶经理手下的工作人员。寿宴开始，蓝总首先向大家简要介绍了魏长庚的生平故事。话音一落地，就潮起满屋子的掌声，一双双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敬意和钦佩。蓝总为魏长庚斟满一杯酒。魏石寨说，蓝总，你大爷他不喝酒，就以茶代酒吧！桂英也附和着魏石寨。蓝总把酒杯端起来，双手捧给魏长庚，说，大爷，今儿个您九十三岁大寿，您高兴不高兴？魏长庚双手悬在空里抖抖地说，?H？高兴不高兴？咋能不高兴？蓝总说，高兴您就少喝一杯？魏长庚说，叫我喝一杯？不中不中，我自小就不喝酒，老了也不喝！不喝，也不想它。蓝总说，今儿日子特别，您喝不了多的，就少抿一口，抿多抿少随您，行不行？魏长庚支着耳朵，还是没有听清楚，就问，你说啥？就喝一口？魏石寨咬着魏长庚的耳朵说，我说您喝不了酒，这不是今儿个你过生日么，就想让你少抿一口，抿多抿少由你！魏长庚听明了了，看看蓝总，又看看在座的各位，大家都把眼盯着魏长庚，眼里尽是微笑和祝福。魏长庚用颤抖的手接过蓝总手里的酒杯，酒在杯子里波滚浪涌着，就溅出几滴在魏长庚枯瘦干瘪的手上，溅在蓝总白皙润洁的手上。蓝总说，祝您老人家长命百岁，身体健康！魏长庚说我嘴笨，不会说。说着，就把酒盅在嘴边轻轻抿了一下，就说中了，再喝就晕了。蓝总扶魏长庚坐下，又分别给魏石寨、桂英、小波子和叶经理以及在坐的所有人一一敬酒。之后是大家一一为老寿星敬酒，然后各自互相敬酒。每次有人给魏长庚敬酒，他都是把酒杯在嘴上抿一下算是喝过。席间，魏长庚好几回都是颤颤巍巍私自离席，不是魏石寨陪着，就是蓝总叶经理看着。他离席有两回是上厕所，有两回是去看他的老黄。老黄不进屋，只蹲卧在门外，工作人员虽已给他送上丰盛的美食，他却吃得很少，故而魏长庚就三番两回去看他。每看一回，魏长庚就嘟嘟囔囔说，毕了，不中了！跟我一样，老了！我老了，老黄也老了！说得人心里沉沉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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