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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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它会觉得他是个好人吗？它信任他，珍惜他，喜欢他，就像他曾经对它一样吗？

    他步伐沉重。脚底拖着滚动的石子走。

    它会好奇吗？会诧异吗？会想——会想他们这么晚出门，是要去哪里吗？

    街上依旧没有人。EB17，一座没有繁华和娱乐的贫民窟，能吸引的只有无力承担房价，做着最没有油水的辛劳手工活的廉价劳动力。它能建立，纯粹是因为，穷人太多了。

    这里的人是不需要逛街，也不会闲逛的。他们每一刻每一分都在为下一分下一秒的命煎熬。

    摇摇欲坠的铁皮招牌在冷风中飘荡。爬山虎缠进钢铁骨架的缝隙里，似狩猎得手的毒蛇，似跗骨之蛆。

    安比斯竖起领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暖气，让半张脸煨在自己的体温里。

    他看到那只牛奶果冻似的漂亮的小家伙，埋在自己洗得单薄板结的毛衣里，跟废报纸团为伴。报纸是保暖的好东西，往衣服里多塞报纸团，可以节省一大笔购置冬衣的钱。

    安比斯本不以此为耻。

    饼饼把头枕在他心口。

    听见少年急促有力的心跳。

    属于人类的手隔着外套摁着它，力道却不如以往那般坚强。

    远方，红砖小楼飞斜的屋顶渐渐冒头。

    罗姨在杂货店里抽烟。女人徐徐吐出一口烟雾，斜睨他一眼，转过头来招呼，“来了？”

    被不合身的旧衣淹没的少年站在门口，掀了半边帘。衣服比他宽大太多，他本来身高偏高挑，可沉重冬衣压得他似乎只剩半截身体。

    “请进。”罗姨说。

    饼饼察觉了光。

    安比斯捧出它，罗姨仔仔细细地端详它片刻，见它蜷着腕足去勾少年的手腕，露出了微笑。

    小东西看着老实，眼珠却滴溜溜地转，无比灵动地打量着人类世界。

    安比斯把他放进了一个水族箱。

    很大，很宽，很长，灌的是海水。小章鱼在里面伸了个懒腰，腕足蹬直了也碰不到壁。

    箱子下种着绿油油的茂盛海草，有活石，假山，珊瑚。

    饼饼困惑又茫然，勾着安比斯泡在水里的手指。

    他的腕足已经快长好了。

    三只断裂的小苗被安比斯养得又肥又胖，肉嘟嘟的，跟另外五只腕足一样健康。但勾着少年指尖的样子仍然那么轻盈，像是娇小的孩子腻歪在高大的父母怀里似的。

    安比斯却没有看他。那只手停顿了一瞬，便轻轻抽走了。

    罗姨盖上了水族馆的盖子。机械锁自动扣紧，滴。

    安比斯跟着她出去了。

    饼饼想，是去买虾了吗？

    今天吃的是螃蟹，应该很贵吧？安比斯会不会又要吃好久好久，那种白白的，硬硬的，要泡热水才能嚼得动的东西了？

    他也好想喂安比斯吃东西哦……海里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等他再长一点，安比斯就会带他去海边了吧？

    他会捉来最鲜嫩的鱼。

    ……

    饼饼在等待。

    等安比斯回来接他。

    等到罗姨回来，给水族箱再扣上三层锁。

    等到几个双足生物进来，围着他转来转去，用奇怪的灯照他，惊呼不断。

    等到双足生物们吵吵嚷嚷，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机器，罗姨和人类都拿卡片似的东西刷上去，大家一起笑起来。

    饼饼等了很久。

    等‘光接他回家。

    等到关着他的笼子被搬上密闭的车。

    等到后备箱缓缓合拢……

    他贴着朝向外侧的玻璃，紧紧贴着，从一只果冻贴成一张薄饼，随着后备箱的合拢不断向下滑动，沉去，落底。在越来越暗的空间里，透过越来越窄的缝隙，望向很远、很远的远方——w~

    望向道路的尽头，只有一道轮廓的铁皮楼。

    他死死地、死死地挤在最底的直角，把自己挤成一线奇形怪状的东西。他的眼睛恨不得挤到水族箱外头去。

    寒风漫步而过，吹起枯叶，尘土，飞沙，泛黄的海报……

    咔擦。

    后备箱锁紧。

    世界暗了。

    饼饼终于明白。

    ——他被卖掉了。

    他被安比斯卖掉了。(.

    稚嫩的生灵歪在笼子里，被无形之物扼住尚不通人情世故的心脏。他腕足瘫软，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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